等到黎青攀上树,才看清不断逼近的是群异变的猴子。这些猴子有半人高,长着畸变的四手四脚,顶着颗苍蝇的脑袋,浓密的毛须下是诡异的复眼和口器。猴群挥荡着四臂向黎青靠近,他下意识看了眼树下。好吧,李成安的枪应该是打歪了,此刻正被另一头驼鹿掀翻在地。看来只能自己上了。虽然在树上跟猴子比灵活度不是个明智的选择,但黎青有过教训,明白此刻更不能落地。一旦他落地,这群猴子将如蝗虫般落到他身上覆盖一层又一层,随后会有无数尖利的爪子抠挖他的眼睛,撕扯他的口鼻,钻刺他的耳膜,它们还会用发黄的牙齿啃咬他的头皮,粘腻恶臭的口水流得到处都是,像沥青一样封住人的五官。这种经历黎青可不想再重温。他调整好姿势,手起刀落往空中一挥,剖开了迎面冲来的第一只猴子。这就是黎青喜欢用弯刀的原因,尖刃刺破皮囊深入腹腔,勾住缠绕的五脏六腑后破腔而出,一只皮薄肉紧的新鲜猴子就这么瞬间迸裂开来,脾脏器官争相着奔涌而出,挂到体外,连带着被掏空的身体重重落地。这感觉真是,好极了。黎青深吸了口空中弥漫的新鲜血液气息,他必须承认这比驼鹿身上的腥臭肉酱好闻得多。鲜活的□□总好过腐败的肉泥。同类的死使猴群的尖叫持续沸腾,它们加快速度向黎青袭来。黎青伸手攀上藤蔓,在迅速解决掉几只近身的猴子后,他找准时机从树上荡了出去。一只猴子伺机跳上他的藤蔓,用脚架住他的脖子,然后伸手扒起他的脸来,那积满馊臭污垢的指甲甚至想掏进他嘴里,引得黎青一阵作呕。眼看身体到达空中最高点,黎青借势跳出,落到对面的大树上。他迫不及待向后挥刀,将猴子从头上取了下来,倒拎着砸向树干。直至猴脑被砸得稀碎,彻底空瘪下去,这才松了手。他最讨厌猴子挖他的脸了。黎青又转跳了几棵大树,这使他的后方相对安全。松了口气后,他顺势往下一扫,继而压眉。李成安怎么又被驼鹿撞飞了他的枪呢黎青收回视线,机械挥刀杀死接连而来的苍蝇猴。猴群在他砍杀下不断减少,逐渐见底,最后就只剩末尾孤零零的一只了。它的体型似乎更大,行进中带着诡异的生硬感,像是年老体衰的残类。黎青靠在树上等着收尾。他毕竟是人,像猴子一样在林间跳跃会消耗大量的体力。几秒后,末端的猴影终于跃到他面前,黎青没有犹豫,挥刀刺入猴子的下方手。这种猴子惯用上方手,下方手力量较弱,也更好控制。可这次黎青的进攻并没能阻止对面的行动,那猴子竟成功跳上树枝,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往黎青身上一推。怎么会!自己明明已经刺中了它。冷汗几乎是在一瞬间浸透了衣物,黎青失去平衡倒向空中。往下是十几米高空,摔下去非死即残。他本能地挥刀刺向树干寻求支点,刀尖刮着树皮不断下坠,黎青想要发力,可重力加持下极速坠落的身体根本无法控制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黎青的刀终究还是救了他。它牢牢地勾在一个树洞上,带着它的主人悬挂空中。黎青惊魂未定地看向头顶的树洞,他想那一定是只非常可爱的小鸟,才会啄出这么普世救人的洞。此时黎青离地还剩五六米,他预设好姿势,扑腾一声滚落在地。脱险后黎青立刻看向弯刀,准确来说是刀体深处的那截断臂,他从未听说猴子还有壁虎那样断尾求生的能力。可只一眼,黎青就脊背发凉。那是一只高度腐败的猴臂,截断处早已发黑,糜烂的肉里无数绿蛆正在大快朵颐。黎青终于知道下坠时掉自己脸上的是什么了,不是树屑,是蛆虫,他甚至还不小心吞进了嘴里。黎青强忍着恶心抹了把脸,只见掌心的确有这些肥蛆。不对!如果没有四手四脚,那刚才推他下树的是什么黎青猛地抬头,只见那猴状生物竟站起了身,漆黑而庄重的夜里,那东西逐渐褪去猴的蜷曲姿态,伸展为一个人形,然后取下了头上的苍蝇头皮。这一切就像部无声的进化史。是异种!黎青立刻反应过来,警惕地看向四周。只见五米开外无数人影正蹲在树后窥视着他,要么露出半边空空的脑袋,要么露出半截笨拙的屁股。看来除了树上那个,剩下的都是些低等异种,只是这数量实在不容小觑。要是有枪就好了。黎青看向李成安的方位,心想一定是他眼花,否则李成安怎么又被撞飞了。黎青摇头,还是算了。再说比起求救,他更习惯自救。就在影子们即将按捺不住之际,黎青一个箭步率先冲了出去,瞄准薄弱处发起攻势。低等异种数量虽多,却没有思维能力,纵使有那个模仿猴类的高等异种,也成不了什么气候。况且黎青不需要杀死所有异种,只要摆脱掉就好。他对这个地方很熟悉,他知道该怎么做。这是一场持久的逃脱,黎青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,和草木蹭过身体的摩擦声。极速奔驰中的他根本看不清环境,只能凭借记忆不断进入各种岔路和拐角。莫约半小时后,黎青稍作权衡停下脚步,此刻他身后的异种数量已然不多,直接杀掉它们会更加省力。黎青用衣角擦拭着污秽的刀,几秒钟后,林间窜动的人影集中冲到了他面前。异种没有痛觉,普通伤害并不能完全阻止其行动,所以黎青一向只进攻两个地方,心脏和脑袋。黎青瞄准位置,冷刃飞速刺进扑来的异种脑袋里,并借力完成侧踢,踹飞了另一伺机偷袭的异种。视线回到面前,黎青用力移动刀柄,一个优美的弧形血痕从异种眼边延伸到脖颈处,血线在黎青拔刀后极速分裂,腥锈的液体瞬间暴流而出,顺势带走脑浆眼珠等各种组织。眨眼间,停滞的躯干上,就只剩两半中空的头骨遥遥相望,断裂的血管无助地伸出触手,发出神经最后的颤动。黎青脸上湿热,粘腻的血液洒溅到他脸上,冲洗着他淡漠的五官。来不及进行擦拭,他察觉到身后的动静,迅速提刀反身。幽暗的月光下,黎青看见的是一张镇定的面容。边沙他不确定地叫了一声。晦涩光影中来人似乎笑了一下,低声道:是我。就在黎青讶异之际,边沙伸手将他带向自己,然后拔枪而出,侧身护住了他。伴随身体碰撞而出的,是连发的枪声。黎青感到有血溅上头发,这说明异种离他很近,而他浑然未觉显然是分了神。他动了下肩,原以为对方会将他放开,谁知身后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。飞驰而过的子弹和陌生的体温让黎青觉得安全,可他的身体却没有丝毫放松。他感到惊讶,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被人保护。这真是,不可思议。黎青布满血污的脸贴在边沙颈边,双眼因疑惑而稍显失神。不知是对方的脉搏还是自己的心脏,黎青感受到某种亢奋的跳动,这让他的呼吸有些不自在。觉察到他的不对,边沙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。爆鸣的枪声模糊了黎青的听觉,但隐约间他还是听到边沙说了句,别怕。怕怕什么异种任谁见到黎青浑身血迹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来。黎青闭上眼,这异样的亲近感让他有些难堪,他想要逃离,身体却无法做出行动。不知过了多久,直到最后一颗弹壳落地,边沙这才放开了他。黎青松了口气,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。只见两人前方是满地的模糊血肉,鲜血在土地的贪婪吸食下不断漫延开来。李成安刚才要能舍得这么用子弹,也不至于一直玩空中飞旋了。黎青忍不住看向边沙,边沙也正看着他。李成安呢他把你丢下了黎青摸不准他的态度,如实道:没有,是异种太多了。边沙点头,浓密的睫毛快速扇动着,像有某种心思在扑腾。那。风扫过两人脸颊,他的声音落到空中比风还要温柔。你要不要跟我走跟他走黎青愣在原地,他这是在邀请自己怎么,不愿意面对边沙的反问,黎青否认。当然不是。边沙满意一笑,瞳孔在黑夜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。是夜,是林。月光下两人并行。听陈总说你早就拿到了猎杀资格。黎青观察着环境,嗯了一声。那怎么还这么莽撞莽撞黎青有些不解。边沙挥了挥手中的枪。既然有经验,就该知道枪的重要性。黎青觉得这人说话有些奇怪,但应该没有恶意。他学着对方的动作挥了挥刀。我有刀。近战让黎青浑身都湿漉漉血淋淋的,血液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干涸,留下斑驳可怖的纹路。边沙看着他狼狈的样子,反手伸向背包。越往前怪物等级越高,只用刀迟早会吃亏的。黎青黑亮的眼睛一转,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。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来边沙摇头,从包里掏出把枪来。我的意思是你不该独自行动。他利落地检查完枪械,递向黎青,动作自然得像在分享一颗糖果。这是我私人的,拿着。黎青微微歪头,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混乱。表面谦和有礼是一回事,可给他枪则完全是另一回事。他是转化者,处在社会最边缘位置,而边沙是纯人类,按理来说他们不会有任何交集,更别提帮助。怎么了边沙关切道。面对迟迟没有动作的黎青,他显得很耐心。黎青缓过神来,有些犹豫。可你的队友。边沙把枪塞到他手里,不容置疑道:你就跟在我身边,不用管他们。黎青的手缓缓收紧,枪是实体的,可他的感觉却很不真切。他低头沉默了几秒,缓缓开口道:那你又为什么边沙击毙了几头拦路的荧光野猪,反问:什么为什么黎青摩挲着手里的枪,直白道:我是转化者,我已在无法逆转的变异过程中。边沙突然停下脚步,他转头看向黎青,眉眼间有些严肃。那又怎样这短短的几个字,落到黎青耳中却晦涩难懂,正如他不明白边沙为何要帮他。这意味着我很快会成为吃人的异种,从严格意义上来说,我们不是同类。这还是第一次,黎青将这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。边沙闻言垂下眼眸,眼底有过极浅的颤动,但很快就消隐了。你是这么想的边沙的手缓慢抬起,越过空气落到黎青肩上,像是在替他扬灰,实则根本无灰可扬。他只是单纯的,不知为何突然想要触碰他。但你现在是人,和我一样的人。他的字句清晰,声音坚定。黎青却低头看向他的手,避开了视线。他们怎么会是一样的,他们根本就不一样。察觉到黎青的低落,边沙突然调转话头,轻快道:而且我们团可就靠你上热搜了,当然不能让你受伤。黎青抬眼,看见边沙坦然的神情,五官逐渐舒展开来。他就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,不过这至少证明他还有利用价值,这是件好事。黎青牵动嘴角,凑出一个得体的笑容。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