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沙给的这把枪很快就派上了用场。前进几公里后,两人同时停下脚步,很快一个呼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。边沙!帮我!黎青立马动身,脚尖离地人都要冲出去了,这才发现边沙根本没动。他保持着跳跃小人的姿势,回头给了个疑惑的眼神。边沙双手插兜,镇定道:先不管。何献每次都玩这招,他都腻了。行吧,黎青默默收回自己的脚,谁让他拿的是别人的枪。随着声音越来越近,夜雾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身影。我受伤了!快帮我!真受伤了!边沙定睛一看,随即冲了上去。黎青也注意到来人腿是瘸的,难怪跑得这么奇特。等靠近后黎青才发现何献身后的是异种,他能辨认出部分特征,应该是之前被自己甩掉的一批。当然,他不会主动说的。两支烟的功夫,这些生物便被解决了个干净。黎青不得不承认,有枪的感觉是真的爽,酣畅淋漓的爽。他收了枪回头看去,却没见到何献的身影。不知是哪个草丛动了下,他这才窜了出来。何献一把扒住边沙的胳膊,目光却对上黎青那张不人不鬼的血脸。他呆了一下,然后看向边沙。这是个人黎青干巴巴地站在冷风中,他有这么慎人呃,我应该是个人。这是黎青。边沙对何献说。哦。何献拖长尾音,收回了视线。边沙看向何献的脚。你真受伤了何献的表情突然委屈起来。可不,流了好多血,还好你在附近。边沙搀着何献坐下,黎青则在一旁望风。怎么伤的踩到了竖立的石片,我怀疑是高等异种干的,妈蛋,居然都会设陷阱了。边沙脱去他的鞋袜,找到伤口,不算很深,只是在脚底的确比较吃疼。他麻利地处理好伤口,起身往何献肩上一拍。走吧。何献的眼里写满不可置信。我受伤了。嗯。我流了很多血。一点点。何献冲他翻了个白眼。我现在很虚弱,我需要休息。边沙低头看了眼时间。该汇合了。模拟训练而已,不用这么守时吧。边沙没有理会,转头看向黎青。你说呢啊被点名的黎青一脸懵逼,关他什么事何献冷笑了声,往黎青身上一指。他看起来还不够累吗黎青二脸懵逼,他看起来很累吗,用完枪他觉得兴奋极了。边沙看着黎青,随即往石头上一坐。那就先休息一下。黎青挑了个高点的位置坐下,观察周遭的情况。何献看似悠哉地喝水,实则暗中打量着他。你怎么弄得这么脏黎青转头看向何献,五官的变化牵动着脸上干硬的血块掉落,何献没忍住皱了皱眉。收拾下吧。黎青下意识接住对面抛来的东西,发现是半包湿巾。两人诧异地看向何献,黎青说了声谢谢,边沙则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。你居然随身带着湿巾这是身为偶像的基本素养好吧,陈总没告诉你回城后会有狗仔偷拍当然要展现最好的一面了。边沙无语扶额,趁着黎青清理的空档,他才低声问何献。不是说不欢迎,怎么还给东西。何献扫过黎青腰间的枪,懒懒道:你知道我这人墙头草,风一吹三百六十度地倒。他话锋一转,问:话说陈总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么热心。边沙笑了一下,没有回答,何献也没有再问。管他什么好处,这种得罪赵景泉的活儿,他可不想揽。几人短暂休息了一会儿,起身往汇合点走去。由于何献走路不便,非要边沙给他搀着。于是一个病号,一个拐杖,一个障碍清扫器。等他们赶到集合点的时候,宋邵南早已是满头黑线。宋邵南从边沙手里接过何献,目光却警惕地看向黎青,怎么伤的别提了,遇到群难缠的异种。严重吗嗯,可严重了!宋邵南看向边沙,边沙则抬起手指摇了摇。他没有戳破,对何献道:那小心点,我们慢慢走。四人顺利集合,小分队开始向B区进发。进入B区后,地势明显发生了变化,由平地变成延绵的坡地,他们必须翻越土坡才能看清前面的情况。边沙和黎青两人在前,一左一右开路,宋邵南则扶着何献走在后面。坡地上的植被稀疏,缺乏遮挡,月光将一切照的很明朗。黎青放慢了呼吸,不想错过任何的风吹草动。他刚察觉到前方有异响,还没来得及细听,边沙的声音就出现了。我怎么没在公司见过你他指的是更早之前。黎青的注意力明显不在对话上,显得有些心不在焉。你什么时候进的公司大概两年前。那时候我已经离开了。说完,黎青终于摸清了位置,果断抬手开枪。子弹进入倾斜的土地,随即一只蜥型怪物挣扎着从泥土里翻滚出来。边沙对此并不关注,他的视线锁定在黎青颈侧,对方射击时总是无意识抬起下巴,流畅的颈间线条舒展出毫无防备的脆弱性。真想伸手摸摸他,用掌心贴着他的皮肤轻轻摩挲,观察他的反应。怪物濒死的惨叫拉回边沙的思绪,他低咳了一声。难怪。要是见过我一定印象深刻。边沙压低的声音带着种浑然自成的哑,外放而克制。黎青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话,打算上前补刀。边沙看出他的意图,道:我来就行,你才擦干净,别又弄脏了。然后先一步上前补了刀。啧。何献在旁边实在没忍住。你啧什么边沙转头看他。我赞叹你关爱同伴的高贵品质。何献嘴角嫌弃,随即对宋邵南说:而你,阿南,才是我真正的同伴。四人后面的路程还算顺利,虽然遇到了不少怪物,但解决起来并不算很棘手。眼见就要抵达A区前的汇合点,宋邵南突然放下何献,走到边沙旁边。黎青见他们有话要说,识趣地放慢脚步。边沙开门见山道:有话想说马上就要汇合了。宋邵南提醒他:不管什么原因,你都得考虑下小泉的心情。边沙正经道:我明白你的意思,不过他没有做错过任何事。这个他指的是黎青。宋邵南愣了一下,往后拉开距离,略显意外地重新打量起他的队友。一边是新人,一边是兄弟,他一直以为边沙是很护短的。可我担心会刺激到他,毕竟发生过那种事。边沙点头,明白,我会试着跟他好好沟通的。说完,他双手一挥,拢住了一只在空中飞行的蓝色萤虫。宋邵南看着他往后走去,捧着小飞虫站到了黎青身边。看!边沙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,一只蓝色的荧光小飞虫窜了出来,带着蝴蝶的翅膀,萤火虫的尾巴,发着幽亮平和的蓝光。在这个紧张且充满危险的环境里,它的迂回飞行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。边沙说: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融合种。黎青的瞳仁随着飞虫的行动轨迹移动,轻声道:我也是。边沙目光下沉,我想即使融合种,也不都是野蛮丑陋的。这话似乎暗有所指,黎青看向他,对方再次调转话头。几年前有转化者组织了一场恐怖袭击,你还记得吗黎青点头,沉默等待下文。赵景泉的妹妹因此丧命,这成了他的心结。边沙观察着黎青的神情,等下他的态度可能会有些偏激,但绝非恶意针对你个人。我明白。事实上黎青并不明白,他不明白边沙为什么要解释,转化者受排挤再常见不过。或许他在照顾自己的情绪黎青摇头,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。时间来到半小时后。两支小分队顺利在A区入口处的山崖边集合。边沙这队是黎青、何献和宋邵南,李成安那队则是赵景泉和聂华。汇合后的第一句话,是赵景泉出的声。呵,居然还真跟过来了。他原以为只要不配枪,不出多远黎青就会自动退出,没成想他竟一路跟到了A区前。这话一出,人群沉默,空气寂静。边沙观察着两人,正欲开口。何献却突然单脚跳到中间,挥了挥手。嘿,有没有人关注下我看这脚,瘸着呢。我受伤了看见没李成安连忙上前夸张附和。天呐,伤哪儿了严重吗作为队长,其实他也很头疼,他理解赵景泉,但也无法拒绝陈总。显然赵景泉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,他径直穿过两人,走到黎青面前。不想死的话,我劝你现在就退出。没有枪防身,A区的危险系数会成倍增加。黎青双眸平静地看向他。我会注意安全的。你!这在赵景泉眼里无异于挑衅,他刚想上前,边沙却突然站出来,挡在黎青身前。本就焦灼的气氛在此刻变得更加不妙,赵景泉皱眉,眼中的疑惑还未消散,何献又提高音量,再次强势地挤进了对话。诶!我都受伤了,你就不能安慰下我吗赵景泉拉着脸,视线在三人间不断转跳,最后落到何献受伤的脚和委屈的脸上,这才勉强咽下火气。你脚怎么样何献把他往自己身边拉。有点疼,扶我坐会儿。就在两人转身之际,赵景泉突然瞥见了黎青腰间的枪,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。他一把推开何献,冲到边沙身前质问道:边沙你什么意思赵景泉气红了眼,其他人见情况不对,急忙上前劝和。大家七嘴八舌一通说,却让赵景泉心里更加烦闷,他一把推开众人,气冲冲地走开了。没事,我去跟他解释。边沙快步跟了过去。刚走到赵景泉身边,边沙就被重重地砸了一拳。我拿你当朋友,你拿我好玩吗!小泉,你先冷静一下。为什么要帮他赵景泉冷笑了声,我就说他怎么敢进A区,大家相处这么久,我才发现原来你对我这么不满!我没有对你不满。那你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不想他入团!你这么做可能会害死他的。边沙指的是派枪的事。没人想他死!赵景泉说到激动处声音有些颤抖,他不是傻子!自己会知难而退的!边沙沉默了几秒,如果他不退呢赵景泉顿住,一时竟有些无言。我们这么多人,还能让他死了不成。那万一发生意外,责任在谁赵景泉不知想到了什么,突然后退两步,以一种近乎审讯的语气质问边沙。边沙,你为什么要维护一个转化者他没伤害过任何人,他不是那些极端分子。够了!赵景泉像被什么刺激到了,斥声打断他,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抱歉,小泉,我理解你的情绪。边沙说:只是在这件事你的确有失理智。理智赵景泉讥笑,转化者根本就不是人,它不是我们的同类。边沙试图纠正,在数字彻底归零前,他们就是人。赵景泉冰冷地注视着他,凝重道:边沙,这不是毛毛虫与蝴蝶的关系。蝴蝶与毛毛虫边沙心中一颤,他希望自己没有听懂,可他已经懂了。思绪杂乱之际,边沙突然警觉,看向赵景泉身后。滴滴,滴滴,滴滴。。。。。。一阵沉闷的警报声从不远处传来,虽是警报,但并不急促,反而显得很平缓。像是以最平和的语气宣告某种极端不幸的来临。边沙绕开赵景泉,迈着难以置信的脚步往前走去。他看见黎青站在众人的对立面,站在陡峭的山崖边,身形单薄。而持续的警报声,正从他的体内里传出。滴滴,滴滴,滴滴。。。。。。呼啸的山风吹得黎青的身形有些发抖,也可能是他自己在抖。机械的警报声不停重复,这是转化者数值下降的提示声。降值,黎青经历过很多次,但他仍旧会怕,他怕这次是归零。1。3的数值,正如他站在悬崖边一样危险,一半生,一半死。黎青突然觉得好累,他快要站不住了。风沙飞扬,混沌视线中,他看见有人向自己走来,但很快又被其他人拦住。众人站在他对面,数米的距离,像是隔了万里远。好累,为什么警报还不停,为什么他还要站着。为什么,他们要用那种眼神看他。黎青无法欺骗自己,他不是正常人类。而现在,这冷峻事实正被人直白围观着,这比扒光鞭笞他还要残忍。如果真的归零,那么一下秒,他和自己刚才杀死的那些异种又有什么区别。如果没有区别,他杀死那么多异种又是何等讽刺。黎青深吸了口气,颤抖着闭上眼。这一切由他与生俱来的基因所注定。除了被迫接受,他别无选择。滴滴,滴滴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滴滴,滴滴,滴。无限重复后,警报终于停了。数字没有被报出,像是留给转化者的最后一丝尊严。黎青缓缓睁开眼,紧握着拳,伫立不动。明明轻触监测器就可以得知数值,但他没有动。黎青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,大脑宕机成一片黑暗,很平静,更麻木。他对外界和自身没有任何反馈,因为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馈。空洞的视线里,有人再次走向他。边沙走的很慢,比黎青瘫痪的意识还要慢,每一步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。月色朦胧下,他走近黎青,站定,然后伸出手,去牵他。场景好似卡帧的电影画面。黎青本想躲开,却无法移动手腕,他的身体是僵硬的。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,红色数字波动着浮现在空中。99。70。4黎青压抑的呼吸终于得以释放,带着惊魂未定的虚脱感。没有归零,真好,他还以为,以为。。。。。。数字渐渐散去,黎青看向边沙,却忽的怔了一下。边沙紧皱着眉,眼中的情绪复杂流窜,最终表现为一种难言的抗拒。这种眼神黎青太熟悉了,他还能排斥什么,除了自己。他看见边沙轻轻摇头,然后松开了他的手,一步步后退,退回到属于他的队伍之中。果然,转化者和纯人类之间,永远都是遥不可触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