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觉文学

热度至上（第1页）

黎青从洁白的房间内醒来，刺眼的灯光下是重叠的药瓶，液体经过细长导管进入到他体内。他缓慢转动眼珠，扫过学名冗长的药瓶，这次是十七瓶。他注射过的药比他的血液还多，但这并不能净化他，他注定会成为怪物。2097年，一场核爆将世界拉向末日，辐射改写人类基因，自此异种诞生。辐射的长久存在意味着人类和异种之间是单向流动的，不少人会在经年累积下逐渐沦为异种。城市重建后，为有效应对人类内部出现的异种威胁，政府为居民植入了基因检测器，数值越高代表基因越纯。而黎青这种人则被称为转化者，数值在10以下，并且会持续下降。一旦数值归零，他们将不再是人类，成为神志尽失的异种。当下科技医疗水平无法阻止人类变异，只能尽量尝试延长过渡期，推迟异化。这也是黎青躺在这里的原因，转化者是最好的实验样本。医院这次的点滴打得很快，药水争先恐后地闯进黎青体内抢夺地盘，插入针管的皮肤被液体压迫得鼓起，像长了一个个丑陋的水疙瘩。系统治疗让黎青的记忆有些错乱，他闭上眼，调动大脑寻找此次入院前的经历。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里，黎青已经安静地坐了两个小时。他知道这是一种拒绝，不过没关系。既然是陈老板需要他，该着急的就不是他。半个月后，这家公司旗下一个名叫龙雀的猎杀男团将正式出道，黎青此行，正是受陈老板之邀来加入团队的。走廊上终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，黎青收回放空的思绪，看向门口。一个人影率先出现在门框内，黎青看过资料，知道他叫赵景泉。只见那人快步走到黎青面前，充满敌意道：我们不欢迎你。黎青沉默，没有回话。他不擅长处理这类情况，因为无论说与不说，冲突都无法避免。这根本无解。这时，陈老板从赵景泉身后走出，出声制止了他的粗鲁。小赵，你这个脾气该改改了。赵景泉冷哼一声，气氛僵持，最后还是队长李成安出面打圆场，和气道：来来，我们先这边说。一堆人往外走了几步，却仍在会议室内，声音像是压低了，实际上根本就没打算避着。陈总，这么做风险太大了。我们需要热度啊。可谁知道风向会是怎样道理我懂，但我们也需要热度不是。那也不能这么极端吧这个情况嘛，我是了解的，道路的确很曲折。可关键还是在于我们需要热度嘛。黎青算是听懂了，这些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。一方摆明态度拒绝他加入，另一方又撑腰让他别认怂。黎青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，就在极短的一瞬里，某人精准迎上他的目光。黎青一愣，不动声色地偏过了头。他不喜欢和人对视，惨痛的成长经历告诉他，很多时候避免对视就是避免冲突。他低下头，看向玻璃桌里自己的倒影，浑然未觉有人正走向自己。直到透明玻璃内出现了一只手。那是只骨节分明的手，与桌上的倒影重叠，仿佛黎青的发丝正被人轻柔抚摸着。你好，可以握手吗手的主人有极具质感的声音，语气试探且礼貌。黎青不解，既然知道他是转化者，为什么还要握手当下社会，人的基因数值都是半公开的，两个陌生人只要初次握手便能得知对方的数值，并以此判断对方是否有深交的必要。黎青不禁抬头看向来人，正是刚才和他对视的那位。虽然困惑，但在对方真诚的眼神下黎青还是伸出了手。两手相交，闪着红光的数字浮现在空气中。99。71。3黎青眼眸颤动，惊讶之余，他明显感到对方的手突然松了。可还未等黎青抽手，那人又用力握了回来。我叫边沙。对方做着自我介绍，顺势落座，笑眼看向黎青。那是一张相当富有生气的面容，健康的偏小麦肤色，英气的眼眸，修挺的鼻梁。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绝对向上的生命力。黎青瞥向快要消散的数字，最关键是他的数值很高，是黎青从所未闻的高。作为两个数值极端，他们在此刻相握了，多么荒谬的场景。黎青试图抽手，被边沙发力制止。他忍不住皱眉，却见对方似乎在等待什么。你叫边沙给出提示。所以他在期待自己的名字，黎青想这并不合理，甚至是很奇怪。他生来就被警惕、排斥和厌恶，从未有人在知道数值后还想要知道他的名字。可对方的眼神诚恳，有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召唤力。黎青想，这样的造物，一定会有许多追随者的。他抿唇，试图扯出一个友好的笑来。我叫黎青。他想自己的笑并不好看，他已经很久没笑了。他不需要这种社交技能，因为没有作用的对象。边沙收到答案，却并没有松手，反而欺身靠近黎青。初次见面的两人不断拉近社交距离，稀薄的空气被压缩得所剩无几。黎青有些不适，他下意识想躲，可手却在对方手里。边沙的目光停留在黎青颈侧，或是耳朵，或是发丝，总之黎青掂量不准，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看得很认真。几秒钟后，边沙收回前倾的身子，笑得似乎很满意。欢迎你，黎青。昏黄的傍晚，黎青提前抵达公司楼下。无论他的加入多有争议，最终的决定权都在陈老板手里。今天是团队出道前的最后一场模拟战，黎青也被安排了进去，此刻正等着公司的大巴车来接他。黎青不喜欢迟到，因为他明白自己随时会被抛下，所以他总是提早到达，从小到大都是如此。他抬头看向广场上的巨大屏幕。在这个历经过爆炸、辐射、人口锐减的新兴世界，当大多数人不再为生存而发愁时，娱乐的需求便苏醒了。与以往不同的是，人们对偶像有了更多要求。辐射平等地畸化着每个物种的基因，不只是人类。如今城市虽已重建，城外却怪物横行。正是其他生物的恐怖进化和潜在威胁，孵化出了当下最热门的猎杀男团。猎杀男团以出城杀怪为主营业务，能够杀死多少怪物，能够杀死多高等级的怪物，往往是此类男团能否获得青睐的关键。要知道在末日，没有什么能比英雄形象更受推崇。这个位于十字路口的巨大屏幕几乎全年无休，轮放着各种当下热门的猎杀男团宣传片。黎青平静地看着电子屏内形形色色的人，不久后他也能出现在这块大屏幕上。他也会有支持者吗汽笛声打断黎青的思绪，他走上车，发现其他人已经到齐。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微妙。黎青没有四处打量，直接走到了最后一排落座。赵景泉看似专注地调试武器，却在黎青落座后，回头带有警示意味地看了他一眼。黎青避开目光，一行人就这么沉默着出发了。两小时后，车子停靠在城外的模拟基地。如今城内的自然人口数量并不理想，加之不断有人转化，为保障自然人口，政府对市民外出猎杀有着严格限制。必须经过专业培训获得猎杀资格后才能出城。不过现在还愿意出城的人也不多了。除了军队，无非就是些职业猎人和猎杀男团。权、钱、名，反正总要有驱动力的。猎杀男团图的正是个名气，一个出道大热的机会。黎青跟随众人下车，在基地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本次模拟区域。出发前队长李成安简单复述了一遍计划，黎青仔细听着，内容和陈老板给他的方案并无出入。至于你。话到最后，李成安看向黎青。方案是事先制定的，没有你的路线，你跟着我就行。黎青点头，表示接受。赵景泉在李成安的示意下开始分发武器。枪支一把把发出去，但黎青什么都没有拿到。我的枪呢虽然是模拟训练，但里面的怪物都是真实的，死亡也会是真实的。赵景泉一向负责团队的武器管理，闻言道：不知道你来，我就调了六把。况且你还是不要有枪的好。他意味深长地瞟向黎青，对你，对我们，都好。据新一轮数据统计，城内转化者的违法犯罪率已达百分之六十三，其中包括多次无差别恐怖袭击。黎青没有反驳，但脸色并不好看。见此李成安对黎青说：我有枪，你跟着我不会有事。黎青垂眸，算是做了妥协。反正他这种人总是要妥协的。一行人准备妥当后，基地人员按下了开关。铁门缓慢挪动的声音沉闷而刺耳，听起来比门内囚禁着的生物更加绝望。众人在进门后分道而行，人影杂乱中黎青正准备跟上李成安的步子，手腕却忽的一热，被人给抓住了。不想去的话，不必勉强。黎青转过身子，看见边沙近在咫尺的脸。他的目光很沉，眸色间的情绪复杂且收敛，叫黎青有些看不懂。他一贯不擅长揣测人意。还没来得及回答，黎青就听到李成安在叫他的名字。不会。黎青匆促答到，却很肯定。边沙犹豫着松手，低头在背包内翻找起来。可等他再抬头时，却发现黎青已经跑开了。他站在原地，看着黎青本就不真切的身影越来越远。本次模拟场地分为三个区域，越往里难度越大，初期他们选择单独行动更有利于能力提升。黎青和李成安行走在风声杂乱的夜里。注意右前方。李成安小声提醒。黎青抬眼看去，三头驼鹿正瞪着猩红的瞳孔盯着他们。这几头驼鹿有四五米高，极富威慑力的鹿角在辐射催化下长满了全身，连四肢都是密密麻麻锯齿般的小角。横向而生的鹿角紧密交织，为它们的□□镀上一层天然盔甲，纵向而生的锋利鹿角则用于攻击和储存。是的，储存。黎青讨厌满角驼鹿，它们总喜欢往角上穿插各种肢体残骸，不同生物的血肉被硬生生糊在一起，像合成肉饼般渗出腥稠的血，腐臭的气味令人窒息。黎青默默皱眉，那几头驼鹿正在蹭树，巨大的肉泥被撕扯着刮落下来，掉在地上发出没有生命的惨叫。这是要攻击的前兆，只有卸下存货，它们的角才能够刺得更深。李成安示意黎青待在原位，一人冲了上去。黎青拔出弯刀，考虑着是否应该上前帮忙。他不认为上前就一定能帮忙，或许李成安还要分心来提防他。索性恶劣的环境并不给人思考的时间，黎青很快注意到树上不断有黑影靠近，他不能就这么干站着。此时李成安出师不利，被鹿角掀翻在地，他火速起身对准鹿眼开枪。瞎眼的驼鹿发出惨烈低吼，引得树上的影子躁动起来，发出诡异群叫，像鲛人的尖泣，在幽夜里显得格外怨毒。发现黎青上前，李成安稍显迟疑，但还是将后背留给了他。在人类社会里黎青虽处在边缘，可在真正的怪物面前，他至少还算得上同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