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书房外,高风与内侍听着里面的动静,均沉默不敢多言语。房内却是一片狼藉。封尧仍站在案几前,呼吸粗重,脸色阴晴不定,本疏冷的眉眼此刻眼尾却隐隐泛红,带着阴鸷。他如何都未曾想到,竟会有人这般快便来求娶叶绾绾!心中隐隐浮现几丝惶恐,就好像……她的好终于不再为他所拥有,被旁人察觉到了一般。封尧手紧攥成拳,手背上青筋突兀,只看着案几上的奏折,余光望了一眼半开的阑窗,只隐隐望见高大而压抑的宫殿。他迫着自己转眸,走到案几后,勉强压下心中怒火。任由内侍进来,小心翼翼收拾着地上的狼藉。不知多久,门外再次传来一声:“皇上,陈太师求见。”陈太师,是三朝老臣了,一直在朝中极富名望,他举贤君,最初封尧登基时,陈太师曾反对过,可后来百姓安生,陈太师终在家中闭门三日不出后,第四日在朝上跪了他,称了一声“陛下”。封尧闻言,本拿着毛笔的手一顿,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烦躁,却仍旧沉声道:“进来。”一个蓄着白须的老人走了进来,仍穿着官服,跪在地上:“老臣参见皇上,吾皇……”“陈太师坐吧。”封尧打断了他。陈大师忙道:“谢陛下。”颤颤巍巍坐在一旁木椅上后,他方才道,“如今陛下终于应下纳妃以填充后宫,百官深谢隆恩,相信先皇定也心有欣慰。”封尧垂眸,只在心中冷笑。封荣会为他高兴?他并不觉得。“只是不知今日,皇上所说自宫外带回的那位姑娘,如今芳龄几何?”陈太师再次问道。封尧眉心微蹙,手中毛笔随之一抖,白纸上溅起几滴墨:“陈太师有话不妨直说。”陈太师捋了捋胡须:“老臣听闻,陛下一直将那位姑娘留在养心殿?”封尧面无表情:“是又如何?”“这于礼不合啊,”陈太师苦口婆心,“那养心殿本是圣上的寝宫,当与后宫分开,便是皇后都不可随意进出,而今皇上竟留一陌生女子……”“她非陌生女子。”封尧打断她,心中越发的烦躁了。陈太师一顿,小心看了眼皇上:“那……皇上可是心仪那位姑娘……”“怎么可能!”封尧几乎下意识回应,语气全然不复方才的冷然,反而添了几丝慌乱。陈太师望着他,细思片刻:“既是这般,加之圣上应下为那位姑娘择一佳婿,”说着,他抬眸小心看了眼封尧,见后者再未打断方才继续道,“那位姑娘已过婚嫁年岁,在养心殿免不得陛下被说色令智昏,老臣心底倒是有一心仪人选……”“啪——”刺耳的声响。封尧手中,又是一根毛笔被生生折断。陈太师倏地住口。封尧却仍旧面色平静,无波无澜:“陈太师也是来替今晨那女子说亲的?”“是,是。”陈太师竟觉得心中有些紧张。封尧垂眸,看着手中被折断的毛笔,容色紧绷,声音无恙:“不知陈太师心仪人选,是何人?”陈太师不疑有他,沉声道:“实不相瞒,是老臣门下一门生,那门生性子温和,生的也是俊逸如兰,待人友善,才高八斗,只是不知为何,一直未曾娶妻,家中只有一弟,性子虽活泼,但也是正义良善之辈。”陈太师名下,门生不少,但陈太师为人素来严格,鲜少这般夸人。封尧听着陈太师所言,不知为何心中竟一阵不祥之感,他缓缓将手中折断的毛笔扔下,手心被扎出了些许血痕。他怔怔望了那血痕良久,抬眸看向陈太师:“不知陈太师的门生,姓谁名谁?”陈太师笑了笑:“那门生,皇上应当也是认识的,姓南名墨。”南墨。封尧脸色僵青,这个名字于他而言,无异于扶闲。南墨是叶长林曾经亲自为叶绾绾挑选的夫君,那时……若非她心中有他,也许……她早已和南墨一生一世一双人了。封尧猛地站起身,唇色微白。陈太师不解:“皇上?”封尧倏地回神,看着陈太师:“跪安吧,此事往后休要再提。”方才还要陈太师无须跪的他,此刻却主动提及跪安。陈太师一愣,未曾想封尧会说出这番话,他抬首望着眼前年轻的帝王,脸色间一片阴霾,俨然如山雨欲来丰满楼般,脸色僵青,眉目尽是怒色。隐约之间,陈太师像是想到了什么,却未曾再多想,跪安后颤颤巍巍离开。直至御书房门再次关闭,再听不见半分动静,封尧起身走到阑窗前,任由窗外寒风灌入。又快要入冬了。就像……她离开时一般,不论前世在冷院,还是今生的城墙,她离开时,总是冬季。背在身后的手紧攥着,细微的颤抖着。而今,他突然发现,叶绾绾望了中间发生的一切,其实……也许是好的。她不记得那些伤害,不记得前世今生,只是……她连对他的爱都忘了。但是,她想要抛开他,自己一个人去嫁别人?她妄想!封尧在阑窗前站了很久,久到从傍晚到夜色渐暗,未曾唤宫人进来掌灯,他只平淡看着夜色。今夜无月无星,一片寂寥。。不远处的养心殿,灯光逐渐亮了起来。晕黄色的烛火,看在人心底似乎都暖和了些。他顿了顿,转身朝门口走去。“参见皇上。”“恭迎皇上——”养心殿门口,无数宫人小心翼翼下跪,只觉如今的皇上来养心殿的次数,竟比过往两年怕是都要多了。封尧只言不发,方才在窗前站的太久,他全身冰凉,现在只想和她处在一片烛火之中。那片温暖,只是远远看着,都让人心中向往。可当走到寝殿门口,封尧的脚步突然顿住。他在做什么?这般着急忙慌的回来,只是为了叶绾绾?若是她知道……今日方才提到为她择佳婿,便有良人主动前来求亲,她定然会很得意吧。今日在膳厅,她对他也未曾有任何好脸色……思及此,封尧本将要踏入寝殿的脚步生生收了回来。晾晾她吧,她总会知道,在这皇宫中,甚至这京城、大晋,她能仰仗的人,只有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