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的夜,总有那么几分烟火人间的味道。叶绾绾看着远处星火,心思难得宁静。身后,一阵矫健的脚步声传来。她回眸,正望见万家灯火之中,一人逆光而来,身披着冷白色月华,眉目皎洁的让人睁不开眼。叶绾绾怔忡片刻,很快回过神来,对他颔首:“说完事情了?”“……”封尧未曾应声,他只是望着她,眼中眸光微微闪动,似要说些什么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他想问她为何谎称不孕,可是他自己也知道是何缘由。最终,封尧启唇:“嗯。”说着,避开了她的目光,“回府吧。”“嗯。”叶绾绾低应,不知封尧发生何事,仍旧随在他身后朝马车走去。身边偶有一对对男女结伴而行,夹杂着几分亲昵的咕哝软语,更有一家老小嬉闹而过。而面无表情的他们,似成了人群中的异端,不少人朝他们望了过来。叶绾绾攥紧手中的糖人,低着头,脚步不觉快了些,直到上了马车,才勉强松了一口气。她将糖人方才马车内的桌子上,糖人太过甜腻,不适合如今的她了。封尧看了眼糖人,没有作声,只是下刻,余光望见她手腕上的物件,停顿片刻:“那是何物?”他沉声问道。叶绾绾不解,顺着他的目光看来,方才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鸳鸯扣:“鸳鸯扣,”她应,“只是京城一时风靡的……”说到此,却又停了下来:“想来你有大事要忙,这种小东西不知道也无伤大雅,就不说出来叨扰了。”小东西。封尧双眸凝滞,他最近开始越发频繁的想起过往,她是怎样拿一件小事在他耳畔叽叽喳喳的说着,只是为了能在他身侧多停留片刻而已。“鸳鸯扣……”封尧启唇,声音微紧,“本王听闻,这鸳鸯扣该有一对。”“你知道?”叶绾绾诧异。封尧容色紧绷,神情顷刻冷凝下来,这样说来,果真是有一对的。“另一个呢?”他抬眸,注视这叶绾绾的眸,“另一个鸳鸯扣,在谁的手中?”扶闲?还是南墨?就真的这样忘不了?留在他身边,都要带着与别的男人的定情信物?“什么另一个?”叶绾绾蹙眉,越发不懂他话中之意。“鸳鸯扣。”封尧启唇,一字一字从唇齿间挤出,声音艰涩。叶绾绾垂眸,看着鸳鸯扣上珠圆玉润的白珠,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没有买的那枚黑珠,她了然笑了笑:“我没买。”“什么?”似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,封尧愣住,眼中的薄怒也被冻结,就这般呆怔的望着她。“我孤身一人,买另一个作甚?”叶绾绾一手揉了揉鸳鸯扣,“买这个也只是瞧着好看……”“停马!”封尧蓦地出声打断了她,声音凌厉。马夫惊得攥着缰绳的手一颤,随后匆忙勒紧高呼一声:“吁——”待得马车停下,马夫方才恭敬问道:“王爷,不知您……”只是话没说完,已被打断。轿帘被人飞快掀开,封尧近乎忙乱的走下了马车。“封尧!”叶绾绾匆忙掀开轿窗,眉心紧蹙,“你干什么?”今日一整日,封尧都太过反常了。封尧本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一僵,脚步顿住,好一会儿他只微微侧首,声音冷凝:“和你无关。”叶绾绾凝眉,紧紧注视这封尧清贵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灯火人群之中。她最终放下轿窗,颓然靠着轿壁,手紧攥着,指尖冰凉。封尧回来的很快,回来后便只坐在马车中,哑声让马车继续回府,他的手,始终隐在宽袖之下。叶绾绾的目光徐徐落在他的手上,她其实……隐隐猜到封尧方才去了何处,做了什么,只是……她不敢问。那夜,喝了半坛酒、拼尽所有勇气才问出“你爱我吗”四个字,那已是她最后的英勇了。最终,她安静靠着轿壁,任由马车摇摇晃晃带着她到了王府,再一言未发。“王爷,到了……”马夫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。这一日,将要过去了。叶绾绾半眯双眸,没有动。封尧也没有动。他们只是安静的坐在马车内,外面无人敢催促,仍在恭敬的候着。“下去吧。”最终,叶绾绾打破沉默,率先起身。封尧隐在宽袖下紧攥的手一僵,最终跟着下了马车。只是,落地的瞬间,叶绾绾只察觉到身后似有人在幽幽注视着她。她微微蹙眉,转身朝着身后墙围的角落望去,那里很是昏暗,却能隐隐望见一抹颀长的身影慵懒立在墙角之上。暗绯色的袍服在夜色中衬的墨黑一片,夜风吹着他的衣袂翩翩。她望不见那人的样貌,却知道,那人正在看着她,眼中似有愤怒,有嘲讽,更有……自嘲。扶闲。叶绾绾怔忡立在原处,似乎……自二十余日前进了王府后,便再没看见过扶闲了。封尧察觉到女人突如其来的停顿,蹙了蹙眉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,只一眼便看见了墙头上的男子。他半眯双眸,下刻似示威一般,走上前去,伸手攥着叶绾绾的手。她的手冰凉,手指紧绷着,察觉到他的碰触,习惯般的退缩。可封尧却步步紧逼,直到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中,而后抬眸,看向墙上那人。墙上那抹身影注视着相携的男女良久,最终自嘲一笑,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。叶绾绾定神,看着被封尧握在手心的手:“看客都走了,王爷可以松开了吗?”何必在人前装作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呢?封尧一怔。叶绾绾却已经挣脱了他的手,封尧并未用力。她起身朝王府走去,王府里处处点着烛台、灯笼,灯火通明。她眯了眯眸,脚步停顿了下来。封尧望着她的身影。“封尧,过了今夜,一日便过去了。”叶绾绾声音极轻,在夜色中幽幽响起。封尧睫毛微颤,他知道她的意思,她想要离开。终究,他缓缓上前:“你想离开,对吗?”他沉声问道,声音没有半丝情绪。叶绾绾望着他:“对。”封尧双眸紧缩,下刻缓缓张开了一直隐在宽袖下的手,呈在她的眼前:“哪怕看见了此物,你仍旧想要离开?”